清晨的陽光穿透廠房的玻璃,在設備上投下斑駁的光影時,姜金平已經站在二苯醚裝置區的鐵梯前,工裝袖口磨得發亮,安全帽下是一張被油漬和皺紋分割的臉。他習慣性地摸了摸口袋里的扳手——這是他從2024年3月搭檔因工傷后又離職所養成的動作,仿佛確認唯一的戰友是否還在。
裝置區巨大的反應釜沉默如獸,而姜金平知道,這些鋼鐵軀殼里流淌著240℃的導熱油,稍有不慎便會撕開溫順的假象。他翻開機泵加油記錄,表格里依然只有他一個人的簽名,像一列孤獨的刻度。
去年春天,班組的小張工傷休息,叢廠拍著“老姜”的肩膀說:“頂一陣子,最多三個月。”可這一頂,就是四百多天。原本兩人輪值的工作——查泄漏、查腐蝕、查儀表,保壓力、保溫度、保密封、保潤滑,如今全壓在他肩上。最忙時,他不得不將午餐端進廠房,一邊狼吞虎咽一邊盯著機泵轉動。
今年4、5月,三個反應釜相繼罷工,老姜獨自在受限空間作業,承擔起反應釜壁厚測量重任。在監護人手電光弱的地方,他會嘴里咬著防爆手電進行作業,并且在測量壁厚后一人獨自更換軸套,事后全身黝黑的他在悶熱的廠房內,獨自消化了半小時,沒人知道。
致敬勞動者
二苯醚裝置安全運行了1460天,沒有姜金平的照片。只有反應釜側壁上那些用粉筆寫的備忘字跡,證明他來過:“反應釜B釜攪拌聲音異響,待處理”“西側樓梯銹蝕,勿靠”。
4號反應釜維修加班結束。暮色中,裝置區的照明燈逐一亮起,將他的影子拉長又壓短,像一段被反復修改的注腳。
橫班長在交接班記錄上寫道:二苯醚裝置運行平穩。沒人提及老姜今天獨自更換了尾氣閥,也沒人知道這是他職業生涯里第幾百次無差錯操作。
遠處,新一批二苯醚成品正注入儲罐,銀白色的管道在月光下泛著冷光。姜金平把安全帽放回更衣柜,柜門內側貼著一張泛黃的紙條,是他去年寫給自己的一句話:“裝置不會說話,但每一顆螺絲都記得。”